董良杰说,这样的“渗坑”,是国内企业违规排污最常用的方法。实际上,国家要求污水池必须做防渗处理,而违规企业却故意让水渗到地下。 “在我国,污水只允许处理后在地表排放,任何方式地下排污都违规违法。 ”
对于当地企业的地表排污,张华也表示担心。他说,他这几天曾观察到,流经当地的弥河的河水,在一个工厂排污口附近变成黑褐色,不过昨天,记者和他一起并未看到这样的景象,他说可能是因为正好今天工厂没排污。
记者一行在某家铝材厂附近的小溪边观察完排水口准备离开时,遭到工作人员盘问。当记者以“随意逛逛”回答时,该工作人员说:“你们是来调查水质的吧?希望你们说实话,要是不说实话的话,我就要想办法了……”张华和此人应付了几句,为避免冲突,记者与他迅速走远。
“铝材厂太黑心,连口罩手套都不发”
张华自己也曾在当地铝材厂打过工,但不久就辞职了,原因是“条件实在太恶劣”,他工作时没有任何劳动保护措施和器具,更不用提保险。
记者走访了几家不同规模的工厂,少数运作的机器不时产生刺鼻的粉尘;一个大锅炉旁,工人在灰尘和热浪中席地而坐;这些设备旁的工人都没戴口罩、手套等防护器具。 “厂里从来不发口罩手套,只能自己解决。只有在那些不戴口罩人就待不下去的车间,厂里才会给口罩,两天一换。一个口罩、一副手套的成本才多少钱?太黑心了。 ”说起这些,张华有些愤怒。
临朐县铝材厂的数量不断增加。记者看到,眼下还有不少新厂正在建设,周边农村还有大片的土地早已被征收,划作铝材厂的建设用地。张华带记者来到县城旁的一个村子,就在村民的房屋后,有一大片开阔的土地,他说,总共有1200亩左右,2008年左右就被征收要用作修铝材厂了,只是现在还没动工。目前这个村子离最近的铝材厂约2公里,若新厂破土动工,将来村民的后院将很可能离工厂只有一街之隔。
董良杰说,“像铝材厂这样的企业造成的地下水污染主要有三类:一是可溶性盐分,会造成水质变咸;二是重金属离子,镍、镉、汞等都是对人体伤害极大的致癌或剧毒物质;三是污水含碱性较强,会破坏地下水的酸碱平衡。地下水污染取证专业性很强,而现在大部分企业又不配合,靠媒体和公众的暗访难以取得确凿证据,而取证本应是监管和执法部门的职责。他们把皮球踢给媒体和公众,这算什么? ”
记者手记
捍卫生存底线
在记者赶到临朐的前一天,爆料人张华已经花了一整天时间,只身探访了当地将近十家铝材厂,并且有拍照,可惜因为他对借来的那部数码相机操作不熟,几乎所有的相片在拍摄时都只处于半按快门状态,未能留下记录。我们真的没法苛求他,要知道,他自身拥有的所有采集和发布信息的设备,仅仅只是一部陈旧的塞班系统手机。然而,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,当他在微博上看到保护地下水的倡议时,依然立马行动起来,尽管因此遭受了家人和朋友的劝阻甚至嘲笑。
在铝材厂里的水槽前,张华跟我讨论他自己思考的计算企业是否正常排污的方法;在弥河的堤岸上,他想着是不是要采个水样寄给专家分析。虽然他之前完全不懂污水处理的知识,但几天微博看下来,已经能和我就三种违规的地下排污方法侃侃而谈。他是严肃认真的。
采访行将结束时,他特意带着我跑了好几百米,走到一片土地前,问我:“你看出这块地有什么异常吗? ”我摇摇头。他用手指点着:“你看,你脚下其实是一口井。 ”细看之下,我才发现泥土和石板覆盖下的井口。“我们连农家的水井都很难发现,这意味着地下水污染还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地方。 ”他说。他是用心良苦的。
从刚见面到我离开,他不时在念叨邓飞 (微博)没有回复他的爆料私信,这让他很不开心。他很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有所反响,起些作用。他是热情投入的。
相形之下,潍坊的环保部门,你们又做得如何?当采访电话被踢了一大圈皮球,当环保局始终不肯发布令人信服的具体数据,我只能感到悲愤。像张华这样的民众的认真、苦心和热情,说到底是在维护生存的基本权益。这样的关头,愿民众、媒体更勇敢一些,愿相关部门人士更诚恳一些。毕竟,现在受到威胁的,是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的生命之源!